內容來源：健康報
記者：崔芳
從大年初一緊急馳援至今，廣東省中醫院副院長、“抗非英雄”張忠德把距離家鄉近一千公里的武漢當成了第二個家。50多天里，他率領的中醫醫療隊，不自卑、不自負，客觀、開放，傳承精華、與時俱進，以患者健康為第一要素，展現了當代中醫人的面貌和擔當。
健康報：此次您和廣東省中醫院醫療團隊非常引人關注，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經歷過2003年抗擊SARS。在您看來，應對此次新冠肺炎疫情與17年前有哪些相同點和不同點?
張忠德：此次廣東省中醫院派出88名醫療隊員來到湖北，其中一部分隊員經歷過抗擊SARS。之所以是這樣的人員組成，就是要把抗擊SARS的經驗都用上。
首先，新冠肺炎和SARS都是傳染性比較強的傳染病。經歷過“非典”后，我們非常重視院感防護。這次醫院專門選派了經歷過“非典”考驗的院感染辦主任，給醫療隊保駕護航。隊員們抵達后，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最嚴格的標準重新進行院感培訓。雖然大家來之前都在醫院進行了很好的培訓，但我立的規矩是，全部歸零，一個個重新培訓，考核通過，經感染科主任簽名，才可以進隔離病區。每天進病房之前，都要確保流程、防護物品穿戴合規，并及時查漏補缺。對于進駐的病區，我們也根據院感要求因地制宜調整布局、規范流程，盡可能做好院感防控。
其次，大家要擺正心態、發揮優勢，讓救治效果最優化。我們的經驗是，中醫西醫“兩手都要硬”。廣東省中醫院一直以來的人才培養目標，就是中醫水平站在前沿，現代醫學跟蹤得上，為患者提供最佳的診療方案。既要有扎實的中醫功底，能充分發揮中醫藥特色優勢，也要有過硬的現代醫學搶救能力。因此，我們選派的隊員全都是中西醫結合的高年資專家，以急診、呼吸、重癥醫學等為主。現代醫學診療方面，要求全員熟練掌握各種急救技術、診療手段。中醫方面，不僅僅要會開湯藥，每個人都熟練掌握十種以上中醫療法操作。我們不僅用了湯藥、中藥顆粒劑、中成藥，還最早在新冠肺炎患者中開展臥式八段錦、針灸、耳穴貼敷、刮痧等療法。事實證明，中醫藥“組合拳”臨床效果突出，中醫特色療法非常受患者歡迎。這也與我們醫院靠中醫藥特色優勢的辦院方向分不開，醫院長期以來重視六個挖掘，即挖掘和整理歷代經典文獻和前人的研究成果;挖掘和繼承全國名老中醫的學術思想和臨證經驗;挖掘和繼承本院名醫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挖掘和繼承不同流派的學術思想;挖掘和整理中醫特色療法和適宜技術;挖掘和整理安全、有效的民間單方、驗方。這些都為我們抗擊疫情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健康報：說到療效，能否介紹一下針對患病的不同階段，中醫藥發揮了哪些作用?國家層面有中醫藥方案，很多省也有自己的中醫藥方案，您如何看待這一現象?您和隊員們是如何確定診療方案的?
張忠德：面對疫情，中醫藥能否在診療中發揮作用，讓患者、西醫同行接受，也是我們很關心的。來武漢，我的主要身份是國家中醫藥管理局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專家組副組長、國家援助湖北第二支中醫醫療隊隊長。根據實地的臨床觀察、制定并不斷完善診療方案，是我們的主要任務之一。因此，抵達武漢后我們專家組第一時間到金銀潭醫院等定點醫院采集患者的中醫藥證候特征、臨床表現、疾病轉歸等情況，并據此與全國專家進一步反復討論，制定了中醫藥方案。此后根據方案在臨床中的應用和效果，進行完善調整。
中醫藥非常講究因時因地因人制宜。湖北、武漢是抗疫主戰場，我們的方案也主要依據這里的地理、氣候、患者體質特點制定，跟其他省份確實有不一樣的地方。所以，其他省會有不同的更具地域、人群適宜性的方案。在武漢、湖北地區，我們摸索出的規律是，“虛證”貫穿了重癥患者的全程，主要表現是氣虛、陽虛。所以我們在救治重癥患者時非常強調扶正，進行補氣、溫陽，這對于緩解癥狀、穩定生命體征效果更好。
實際臨床中，我們還會根據患者的個體情況進行適當調整。總體來看，輕癥患者普遍有明顯癥狀緩解。尤其是有乏力、胃口不好、發熱等癥狀的患者，用藥后自述感覺非常好，身體狀況很快改善。很多重癥患者血氧不好、心率快，吃了中藥后，血氧、心率逐步平穩，癥狀轉輕。
健康報：剛才您提到了自己的多重身份，既是國家級抗疫診療專家，還是國家第二批中醫醫療隊隊長，同時作為廣東省中醫醫療隊隊長、廣東省中醫院的副院長。不同的身份賦予您的責任有哪些不同?您如何承擔起這些責任?
張忠德：總結起來是既要當專家、又要帶隊伍。確實，我們來到這里，精力是有限的。專家的身份讓我窮盡所能認真做。作為隊長，靠我一個人做管理工作，哪里做得過來!需要善于挖掘每一個隊員的主動性、積極性和作用。
醫療隊運作，要流程化、程序化、制度化。廣東中醫醫療隊抵達第二天，我們就組建了幾個小組，如物資保障組、生活保障組、信息采集組、臨床救治組、重癥會診組、院感組，各自明確小組工作職責、方案、流程、規范，在此基礎上分頭運作。小組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來牽頭跟方方面面協調解決。制度管人、流程管事，團隊打天下，管理定江山，這是我們希望達到的效果。事實上通過這一模式，我們也確實運行越來越有序。
健康報：廣東省中醫醫療隊的工作經歷了哪些階段，現在的情況如何?
張忠德：1月29日，醫療隊開始接管患者。此后一直在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漢口醫院、雷神山醫院和幾個方艙醫院進行相應的醫療救治。2月中旬以來，重點是對重癥、危重癥患者進行中醫藥、中西醫結合救治，臨床觀察，并逐步固定治療原則、方案等。目前方艙醫院都已休艙。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的病區從最初的1個，最多開到27個，到現在全部關閉。我們管理的病區，只剩下雷神山醫院、漢口醫院的部分患者。現在一方面對中西醫結合診治新冠肺炎展開回顧、總結，一方面組織隊員有序休整。
整個過程中，重癥、危重癥患者救治是抗疫的“上甘嶺”。因此，我們對這些患者尤為重視，不斷進行治療調整和病例討論。對癥狀改善不好、轉歸把握不定的患者，及時請教前方。我們組織了約10場遠程會診，既有中醫的，也有西醫的。我也會打電話請教鐘南山院士，他給了很好的建議，幫助我們大幅提高了臨床效果。
我們是全國中西人團結作戰，強強聯合，把傳統醫學和現代醫學的作用都發揮到最大化。因為患者的利益、治療效果永遠是第一位的。中醫也好，西醫也好，只要能服務患者，我們都不排斥。
健康報：您幾次提到了中西醫的關系。有一種觀點認為，從SARS以來的多次疫情應對中，中醫雖有參與，但并不算站在主戰場;而這次疫情中，中醫扮演了重要角色且發揮出色。結合您此次的經歷，能否談談您的看法和建議?
張忠德：中醫藥在歷史上的歷次疫病防治中都證明了它的用武之地。但為什么有觀點認為在SARS以來的多次疫情中參與度不高、作用沒有得到充分發揮?我認為還是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首先，我們中醫藥不能沒有陣地。現實的情況是，我們既沒有中醫、中西醫結合傳染病基地，各地中醫藥部門、大型中醫藥臨床和科研機構也沒有按照傳染病要求建立起自己的陣地，更不用說中醫藥的P3實驗室。所以，接下來我非常期待能夠建立起可以應對新發、突發傳染病的臨床救治基地、實驗室、人才應急隊伍等，并形成相應機制。
其次，中醫人不要故步自封，畫地為牢。在歷史上的任何一個階段，中醫藥都吸收了當時最先進的文明成果和科技成就。我們要把當代文明成果、先進科技用到診療中。一定要有綜合救治能力、現代診療手段，同時發揮中醫藥特色精髓，雙管齊下，打造當代中醫院，展現當代中醫藥人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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